广西现代职业技术学院:我成长的沃土与精神的故乡
谢玉艳(曾任学校资源工程系主任,现为广西工业职业技术学院化工技术学院副院长)
我曾经是广西现代职业技术学院一名普通化学教师,也是这片土地上无数教育追梦人中的一员。2020年9月,我拖着行李箱最后一次走过广西现代职业技术学院的林荫道,告别我工作了十五年的地方。接到学校撰写回忆文章的邀约,我记忆深处中关于现代职院的点点滴滴,如裂缝中的青苔,不经意间就填满了脑海的每个角落。
一、初入校园:在三尺讲台绽放的青春(2005-2008)
2005年8月28日,我永远记得这个闷热的午后,我初到河池职业学院附属高中的日子。彼时的附高还只有一栋教学楼,操场上杂草丛生,远处传来学院机械实训车间刺耳的金属切割声。作为新入职的化学教师,我提着塞满大学教科书的行李箱,来到我即将为之奋斗的“家”。
震撼心灵的家访。开学伊始,我担任高24班班主任。开学第一周,现实就给了我当头一棒。当我站在讲台上提问“大家为什么选择附属高中”时,台下42双眼睛齐齐偏离我的视线。后排的男生用课本敲打课桌,前排的女生偷偷把课外书藏进抽屉。直到一个扎着马尾的壮族姑娘突然站起来:“老师,我爸妈说读了高中,以后出去打工的时候找工会容易些。”她的话像一把利刀,割开了教室里凝固的空气,也划伤了我脆弱的心。那天课后,我跟着去她家家访。在漏雨的屋里,她父亲把旱烟杆在鞋底磕得咚咚响:“谢老师,我们种一辈子地,就指望女儿别走我们的老路。”昏黄的煤油灯下,女孩抱着弟弟坐在门槛上,眼神迷茫地望着雨幕,看不出她在想些什么。我忽然明白:这些孩子不是学习的失败者,而是被贫困掐住喉咙的雏鹰。
“土法上马”的化学实验。作为化学老师,我深知实验是打开化学之门的钥匙。但当时学校初建,实验室连试管都不够,只能做一些简单的酸碱中和、指示剂显色之类的小实验。为了扩展增加实验项目,我骑着摩托车跑遍河池城区的旧货市场,花掉3个月工资淘来了一批二手实验仪器。记得2006年冬天,我带着学生用废铁桶改造“土法蒸馏装置”做酒精蒸馏实验,当第一滴高浓度酒精从冷凝装置滴落时,实验室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。那个总逃课去网吧的男生,破天荒地留下来帮我清洗实验器材。这个曾经连元素周期表都背不全的男孩,开始对化学学习提起了无穷兴趣,后来如愿考入广西民族师范学院化学系,如今已成为河池市某重点中学的骨干教师。
珍贵的礼物。2008年高考放榜,曾经那个说“读了高中,以后出去打工”的姑娘,以优秀的成绩考入广西师范大学。她给我寄来一张明信片,上写着:“谢老师,我现在能给弟弟买练习本了,等毕业了还要像您一样当化学老师。”而那个逃课去网吧的男生,给我发来短信:“老师,我在大学实验室里,终于明白了您当年说的‘化学是魔法’。”三年时间里,我见证了无数孩子眼中重新燃起的光——那光里有对知识的渴望,更有对命运的不服输。学生们以不同方式发来的片言只语,在我眼里无疑是珍如珠玉的礼物,不断鼓励着我献身教育事业。
谢玉艳(左一)谢玉艳带领五年一贯制师生参观校园
二、辗转淬炼:与学校共成长的十年(2008-2020)
2008年9月,我的人生迎来第一次重大转折:附属高中完成了其历史使命,我根据学校安排转入学校就业办工作。如果说高中部是播种希望,守护学生成长,学院则是向学生传授谋生技能,向社会输送技能人才。面对19岁到23岁不等的学生,我既是老师,更像是姐姐。记得2009年冬天,工业分析检验专业的小莫同学因母亲重病想辍学,我除了自己伸出援手外,还给他想方设法找到了勤工俭学岗位,支持他最终完成了学业。如今,他已成长为某化工企业的技术主管。
2008年学校更名为广西现代职业技术学院,2010年更名获得教育部备案。那年十月,学校举行了盛大的更名挂牌活动。作为挂牌仪式筹备组核心成员,我负责更名揭牌仪式的文艺晚会。为了遴选和排练文艺节目,我在学校泡了三个月。每天都在围绕节目修改、排练中奔波,全身肌肉紧绷到酸痛。某天夜里,我在学校多年前的招生简章里发现一张黑白照片:十几个老师站在泥泞的工地前,期待着新学校的开工。那一刻,我感悟到:我们不只是在改一个名字,而是在续写一群人的长征。更名揭牌仪式当天,我负责礼仪引导。当红绸落下,“广西现代职业技术学院”几个大字映入眼帘时,台下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。78岁的退休教师李老师拄着拐杖站起来,浑浊的眼里闪着泪光:“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名字。”这句话像电流般击中我——是啊,从河池民族工业学校到河池职业学院,再到广西现代职院,这名字里藏着三代职教人的青春。这一年,鉴于我的工作成绩,我有幸被评为“广西优秀共青团干部”。
2009年到2020年期间,为扩大办学规模,学校改进了招生工作制度,每年春季学期从各系部抽调人手,组成招生工作队,深入各地宣传我校。我多次主动请缨,担任南宁、玉林招生队长。盛夏的广西,我和同事顶着炎炎烈日穿梭于各地,只为赶在高考前尽量接触一下考生。每天回到住地,被汗水反复浸透的衬衣早已结出一层霜花。但中学为了保障考生复习不受影响,很少愿意让高校招生人员直接接触学生。记得在去玉林某中学宣传时,我们曾连续三次被拒之门外,门卫大爷挥着竹竿赶人:“大专的?不接待,不要别耽误我们孩子考重点!”第四天,我抱着资料在校长办公室一坐就是大半天,恳请校长给我们一个机会,给学生多一个选择。直到黄昏时刻,校长终于点头同意给我们10分钟时间,“给孩子们讲讲真正的职业教育”。我走上讲台,插上U盘,快速打开PPT,热情地向同学们介绍起学校的办学成果……仅2018年暑假,我们在玉林各中学面向考生做了35场讲座。最难忘的是在博白县某中学,宣讲时暴雨骤然而至,一时间,演讲的礼堂里积水数寸。我激情不减,站在积水里热情地讲解:“同学们,职业教育与大学教育只是类型的不同,不是退而求其次的选择,而是另一条通向星辰大海的路!”当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时,我浑身湿透却热血沸腾。那年招生季结束时,我们收获了30所中学的长期合作协议,同时也超额完成招生任务。招生路上的风雨,让我学会在逆境中坚持,在困境中突破。
2014年,自治区教育厅组织开展了高职院校对口帮扶中职学校的行动。我校积极响应,组织完成了对宜州市职教中心、都安瑶族自治县职教中心等中职学校的专业建设、教学改革、师资培训等指导服务工作。2017年,上级组织开展全区县级中专“综合改革帮扶奖”评选。我校前期帮扶工作基础虽好,但申报材料如何组织撰写才能确保获奖,仍是个令人头痛的问题。记得那时,我和时任教务处卢森焕处长、网络信息中心温志勇主任挤在狭小的会议室里,面对着堆积如山的原始材料,开始抽丝剥茧,讨论材料的撰写思路、佐证材料的遴选原则……为了确保获奖,我们连续多日加班至凌晨。温主任的咖啡杯续了又续,卢处长的润喉糖吃了一颗又一颗,我按照领导的指导意见对申报书改了又改。每当提交给领导的申报书稿被否定时,我身心俱疲,倍感委屈。卢处长拍着我的肩,鼓励我说:“小谢,我们不是在写材料,是在给学校争取荣誉、给自己积累做大材料的经验。”事后,当获奖的消息传来时,我们击掌而笑——这学校工作成绩得到上级认可的荣誉,也是我自身能力跨越的阶梯。
我校冶金专业源远流长,在区内有色行业小有名气。2019年,学校申报自治区双高学校,冶金技术专业是学校推荐申报的2个高水平专业群之一。为了搜集、完善申报佐证材料,我带着团队深入南丹南方有色集团调研。在该公司总控室里,看着双氧气侧吹—氧化还原—烟化三联炉,看着矿物工程师指着稳定流出的铅液说:“现在我们的矿物原料通过全自动配料、加料,依次自动经过3台熔炉,直接产出粗铅,正常情况下完全不需要人干预。真正实现了只要把猪赶进去,就能产出香肠的理想目标,这就是我们冶金人的浪漫。”最后这句话成为我们申报材料的点睛之笔。当冶金技术专业群获批为自治区高水平高职专业群之后,我回访南方公司实训基地,望着学生们拿着对讲机在冶炼车间巡查的身影,突然想起十年前那个问“我们是不是低人一等”的男生。心中那片当时连自己都不十分确信的答案,立刻变得坚定无比。职业教育,终于在我们手里从最后的选择变成了有目标的追求。
三、离别,是为了更好地重逢(2020-至今)
2020年9月,我调任广西工业职业技术学院。离校前,我在校园里走了一圈又一圈:实训楼里的机床轰鸣依旧,图书馆的灯光明亮一如往日,只有操场上军训的新生全是新面孔。我今天的离去,是为了能在职业领域做出更大贡献。
今天,每当我在新校园遇到迷茫的职教新人,总会用那个在河池发生的职教奇迹来鼓励他。一所边远山区的高职院校在十年时间里,从籍籍无名到跻身自治区高职前列。我会告诉他们:真正的教育,是让学生毕业十年后,还能记得教给他们知识的老师,用到老师教会的技能,面对困难时想到老师就有底气。
十五年光阴,我从青涩走向成熟,从一名青涩的中学教师,转型为略有所成的职业教育教师;学校从基础薄弱的河池职业学院蜕变为自治区职业教育的标杆学校。我在这里不断成长,把自己变成了一座连接学生梦想与现实的桥梁,在这里初步实现了自己投身教育的初心与使命。那些通宵奋战的夜晚,那些与学生击掌欢呼的瞬间,那些与同事举杯同庆的时刻,早已化作我生命中最珍贵记忆。
广西现代职业技术学院,感谢您让我懂得:教育不是燃烧自己照亮学生,而是氧与氢、鱼和水相遇的共同成就。我虽然已暂别母校,但仍一如既往地在职教领域里耕耘,与昔日领导同仁仍然是职教战线上的战友,相信将来必有更好的重逢。自今而后,唯愿母校如月之恒,如日之升,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。